维兹兹

        当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时，沙虫也带着孩子们到达了沙漠深处，保罗眯起眼睛望向远方，灰白色的岩石悬崖渐渐出现在视野之中，沙虫也跟着减慢了速度，弗雷曼人看准时机拉着他一起跳到了岩石上，并在落地后收走了保罗手中的沙虫钩，示意他把面罩脱下：“沙漠造物主不喜欢祭品带着这些东西进去。”说完蹲下身，又从背包里抽出一件白色长袍，递给了他，“脱了蒸馏服，换上这个吧。”

　　保罗取下鼻塞后接过长袍，食指在上面小心翼翼地划过，他发现这身衣服是用非常珍贵的绸缎编织而成，这种布料深受贵族女性的喜爱，包括他的母亲。不仅如此，长袍上还有用金丝银线勾勒出的图案，在月光的反射下就像把星空穿在了身上。这绝不可能是在厄拉科斯能直接买到的物品，一定是弗雷曼人通过走私香料交换而来，经过再加工才变成了现在手里的样子。

　　“嘿。”契妮在他身后喊他，“你身边的人都叫你保罗，我也可以这样叫你吗？”

　　保罗转身发现女孩早已换好衣服，她把双手交叠在身前望着他，伊巴德之眼配上小麦色皮肤，美得像是部落传说中的自然女神。“当然可以。”被契妮盯着，保罗反倒不知道该怎样脱下蒸馏服了。

　　契妮看出了他的犹豫，笑了一下：“我会转过身的。”另两个弗雷曼人也跟着笑了：“嘿，朋友，请放心，都到这里了，你大可放下贵族身段，我们绝不会有任何非分之举！”

　　这些弗雷曼人比胶片书上写的还要直白，如果自己仍旧畏畏缩缩的也许会惹恼他们。这样想着的保罗从沙地靴开始，以最快的速度褪下蒸馏服，换上长袍。

　　穿完后他吸了吸鼻子，伸手试图捋平从脖颈一直到胸口以下的小U型开衩，尽管衣服大小正好，但这个开衩着实恼人，站直时看不出来，只要上半身微微弯曲胸口处便一览无遗。但这好像仅仅是保罗·厄崔迪一人的烦恼，契妮手上完全没有多余的动作，仿佛这件衣服与她来厄拉奇恩时穿的那件没有任何区别。

　　而男孩的举动在契妮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皮肤雪白如月光的异星人是她平时接触不到的，她对这种在厄拉科斯象征着弱者的肤色一向不削，但他修长笔直的身躯被包裹在量身体裁的白色衣服中竟有种修道士侍奉神明时的圣洁感，凌乱的黑色卷发是夜幕，低垂的翠绿色眼眸是星辰，也许沙漠造物主选择他是有原因的，契妮实在想不出这座星球还有谁会比他更适合站在这里，男孩的到来就像是命运齿轮滚过沙地时留下的印记那样自然。

　　“契妮，看来公爵的儿子终于准备好了。”一直站在保罗身边的弗雷曼人把他脱下的蒸馏服整理好装入背包，“神殿入口就在前面。”他指了指不远处黑漆漆的洞穴说道。

　　“再见，我的朋友！”契妮与他们一一道别。

　　其中一个看起来和她比较亲密的人上前拥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悄悄说：“我们会在这里等到黎明，如果真如大祭司说的那样，我肯定会带你离开这鬼地方。”

　　女孩只是笑着摇摇头，第三种结局并未被记录在古籍中，仅仅被各代祭司口口相传而已。每个被送出去的弗雷曼孩子都寄希望于这个结局，却始终没有人真正遇到过。

　　沙漠造物主收下祭品，心情大悦，对其中一人视如珍物，另一人则被赦免归家。

　　可谁也不知道那个被沙漠造物主当成宝贝的是原住民的孩子还是统治者的，尽管大家都希望自己是活下来的那个人，但公爵的儿子，那个叫保罗·厄崔迪的男孩，契妮与他相识不超过24个小时，却看出他身上所蕴含的与外表截然不同的特质，他似乎天生就能赢得弗雷曼人的好感。契妮曾与他共享梦境，她不愿看到男孩将来被沙漠造物主折磨得生不如死，只要不是最坏的结局，她有信心与他一起面对！

　　“走吧。”弗雷曼女孩向保罗伸出手，保罗点点头，拉住契妮，开始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段路程。

　　两个孩子一路无言，但契妮能从男孩微微冒汗的手掌心中感受到他的紧张，她带着他小心地避开峭壁上的乱石，一首古老歌谣的旋律突然出现在脑中，那是小时候妈妈哄她入睡时的摇篮曲，她不禁张口哼唱，悠扬的女声回荡在峡谷之中，岩石之间共振所产生的音律也传到了沙虫骑士的耳中，那是弗雷曼人最初的记忆，也是来自故乡的呼唤。虽然厄崔迪人对此完全陌生，但在苍茫的沙漠之中保罗似乎也被这歌谣抚慰了心灵。

　　不知是此处空气中的香料浓度含量过高还是事实确实如此，保罗渐渐发觉歌声不仅仅出自身边契妮之口，似乎那洞穴深处也有一阵阵更悠远古老的声音在呼唤他，就像远航的水手被塞壬的歌声所吸引，保罗义无反顾地走到了契妮身前，钻进了通往沙漠造物主领地的入口。

　　通道比想象的还要窄，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保罗走在前面不时被岩石的不规则表面划伤，他不确定疼痛之下伤口是否已流血，昏暗的环境和着急想要走到另一边的心情都让他无暇查看。

　　“保罗！”契妮从未见过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可以走得那么快，她怀疑此刻就算有一整个营的哈克南军队挡在前面都无法阻止男孩的前行，她试着喊他，但保罗像没听见似的，自己只能尽可能跟上他的步伐。

　　很快，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光斑，随着移动速度的增加，光斑越变越大，两人不得不眯起眼睛以适应强烈的光源。而保罗几乎是跑了起来，直接冲向那唯一的出口。

　　“保罗！！！”契妮的喊声像雷暴一样在保罗脑中炸开，再加上光线与地面高低差，听觉、视觉与触觉的三重变化让小公爵一个踉跄直接跪倒在了地上。白噪音瞬间覆盖他整个大脑，这声音大到像巨型瀑布湍急而下的水流轰鸣声，让男孩不得不拽紧了拳头去适应，过了一会儿它又变成巨浪拍打岩石时发出的声响，是在卡拉丹城堡中时常能听到的那种，最后才转化成山谷中涓涓细流的叮咚之响。保罗平稳呼吸后慢慢睁开眼，惊讶地发现夜晚突然变成了白天，而自己手中攥着的居然是带着泥土清香的小草。

　　“保罗，快看！”契妮不可思议地指着眼前的一切，充满生命力、一望无际的树林，不时有虫鸣在耳畔萦绕，目光所及之处甚至还有一座面积不小的湖，所有关于厄拉科斯未来的美好想象全都真正出现在眼前了，远比她在帝国生态站看到的都要震撼人心。

　　保罗皱着眉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当他真正看清周围的环境时，心里不禁打起寒颤，他可以不熟悉厄拉科斯，但他绝对不会搞错母星的地貌，这是属于卡拉丹的树林！这里吹过的每一阵风甚至都带着海水的咸腥味，保罗快跑几步，看到了隐藏在树林之中的神殿，由于被粗壮的树干遮挡，他只能看出其大致轮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建筑风格既不属于厄拉科斯，也不属于卡拉丹，但却隐隐透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这太诡异了，保罗猜不透沙漠造物主在搞什么鬼，这一切究竟是用来麻痹他们可怜的警惕心的还是来搅混他们对这世界的认知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现在他们既没有遇到沙漠造物主，也没有发现任何相关的提示，尽管契妮很愿意在这树林里多呆一会儿，但她更在意的是沙漠造物主是否会因为自己的怠慢而降灾于无辜百姓，“我们直接去神殿吗？”

　　“你先跟我来。”保罗没由来地拉着她往湖泊的方向走，“不会耽误很久。”

　　只见这个异星人来在湖边先是用力踩了几下泥土，确保没有跌落的危险后弯身把早已被岩石割破的长袍下摆撕了一小块放入水中搅湿，拧干之后把布团小心轻按在弗雷曼女孩的脸颊上，一阵刺痛随着男孩的动作袭来，契妮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有个细小的伤口，可能是跟着保罗冲进来时被树枝刮到的。

　　“谢谢。”女孩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指了指保罗的脚踝和小腿肚，“你自己也受伤了。”

　　保罗无所谓地怂了下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脱下软底鞋，把两条又细又长的腿直接伸入水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与水亲近过了，水流在双腿之间流动的触感让他不自觉地踢起了水花，伤口上已经半凝固的血迹就这样被清洗干净。

　　熟悉的环境显然让公爵的儿子放松了警惕，危险随之悄然而生。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凭空生出一团漩涡，又快又急，还没等保罗反应过来他就整个人就被拖入湖泊，“保罗！”站在一旁的契妮快速扑倒伸手去抓他，但岸边的泥土又湿又滑，她只拽住男孩的手指，两人的接触面积太小了她完全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保罗消失在眼前。

　　掉入湖水的保罗在一瞬间便失去了知觉，飘起的头发遮住了他俊逸的五官，加上他身上穿着的白色长袍，如同天使坠入了凡间，原本照在他身上的阳光随着下沉速度的变快也越来越暗。突然，岸边的水面上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停顿了几秒就一跃而下，溅起的白色水花打破了水下的平静，那人矫健如飞鱼般径直游向保罗，优雅的身姿像极了古希腊神话中的阿波罗，健壮结实的手臂一把捞住男孩胸口，单手划水向上游去。

　　那人带着保罗透出水面，非常轻松地把男孩甩上岸，自己则慢悠悠地走上来，顺便把湿掉的长发简单扎起。男人侧坐在保罗身边等他醒过来，但躺在地上的男孩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男人不禁嘀咕道：“不会死了吧？”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拍打男孩圆圆的脸颊想唤醒他，“喂！醒醒！”

　　保罗被打得脸蛋都发红了仍然毫无动静，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给他做个人工呼吸。

　　“咳咳咳！！”还没等男人下嘴，保罗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淤泥随着大量湖水被他吐了出来，他刚来得及深深吸一口空气就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浅褐色眼睛吓到，“你是谁？？？？”保罗胡乱地挥舞着双手试图驱赶那人，等到拉开安全距离后他想翻身站起来，但大脑刚从缺氧状态恢复过来，身体还未能完全听从指挥，下一秒窒息感再次回到身体之中，保罗发现自己被那人扼住了喉咙！

　　“你……咳……哈……哈……”他想反抗，但这个男人太强壮了，别说音言了，他甚至无法完整说出一个单词，意识连同空气一同抽离，保罗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臂挣扎。

　　“入侵者！是谁让你们闯入我的领地？？”此时男人眼前的不再是人，而是一只丑陋无比的怪物，正嗞着獠牙挑衅他。

　　男人的双眼早已被宇宙起源之神诅咒，无法透过魔咒看清保罗真实的面貌，无数少男少女都曾这样被他误杀，他的双手因为鲁莽沾满鲜血，他的心灵更因为痛苦自我封闭，他看到过很多自己的结局，不论好的坏的，都有一个黑色卷发男孩陪在他身边，他一直在等这个人，如今他却“看不见”他。

　　就在保罗·厄崔迪要被他掐死时，命运女神的天平终究向这个可怜人倾斜了，保罗极力的挣扎踢到了男人身上的什么地方，疼痛让他收了手劲，男孩一边干呕一边尽自己可能往后退。

　　“你！”保罗被掐得嘴唇都泛白了，好不容易恢复一点血色抬头总算看清那人的模样，顿时收了声，眼前的人不正是梦里的沙漠造物主吗？

　　男人被魔咒蒙蔽住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原来他眼中变成人形骗他下水的怪物渐渐恢复了他本真的样子，就像无数条其他时间线上的那个面目模糊的黑发男孩，他时而皱眉，时而会带着明媚的笑容扑进自己的怀中，他可以叫保罗·厄崔迪，也可以叫穆阿迪布。他是自己的小公爵，也是全星系的统治者，不论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保罗被沙漠造物主盯得心里发毛，作为祭品他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难道要打招呼吗？显然对方也没给他打招呼的机会，他只觉得自己耳根下面一阵酸痛便又再次失去了知觉。

—TBC—

原本计划两人相遇后直接开车的，但是提前把很多设定一起抛出了，就放在下章吧！

以及契妮哼唱的曲子是参考沙丘电影配乐《House Atreides》里的女生吟唱。